◆月光辞

夜空，做足了功课。它打了那么多次的草稿
只有今晚的月色，像工笔，画出来的。又大又圆

从东往西走，天堂里也需要路费。月亮在异乡
攒下的银元。只够，一年能回一次家

今夜，仰望苍穹。明月，这只倾倒酒水的碗口
灌醉的不止是大唐的李白。还有共和国的左拾遗

2017.10.3


◆小雪

到了村庄开始涂脂抹粉，率先登场的时候了。

田野，抹足了粉底。掩饰脸上的沧桑
雀鸣、内心的慌张
掩饰开发区泼过来的污水
以及高大的烟囱，吐出的脏话。

夏虫沉寂。“少说一句吧，
不会憋死人的”。知进思退的还有
小雪过后的家园
偌大一张字迹潦草的借条，被抓在城市的手里。


◆朝阳寺

朝阳寺像一剂膏药，贴在马场镇的背后
如果哪一天小镇的腰不痛了
那一定是朝阳寺，烧了一柱高香

寺庙座西朝东。最初，用民间的三言
两语，盖出内心的大雄宝殿
用榫卯法，小瓦，盖出依山赋形
错落有致，肃穆的氛围

偌大的寺庙，周末一个人都没有
独自坐在台阶上，玩起拆字
“庙”字的大庭广宇下面
新进来一具即将恢复的自由身

东山上的月亮，像一面照妖镜
让隐藏这么多年的清风
低语，以及昨日的乡愁，一一现出了原形

2017-12-17


◆子期远

怀抱瓦罐收集足够饮用一周的新雪。从东山上回来
人间，有喜鹊的叫声
白桦林的残枝，支撑古典的黄昏

北纬37度的雪花。像风吹落在大地上的宣纸
专供拓印稀世的碑文
来客的足迹

林中的木屋。水罐，吊在炭火上
煮雪，等一袋烟的功夫
再细细地分茶

茶具一律是明清的，钧窑的
时光，耐着小性子。素手
操琴：有知音来是高山流水；无友人来也是高山流水


◆在小镇

能不出去，就不出去了。长久的住在小镇
一切也挺好的。镇中心的双溪河
政府出资，两侧新修的堤坝
适合在黄昏，带上影子
独自去散步

工作日，陪着爱人去镇东的水厂上班
开闸、关水、抄表
习惯了，抽刀断水的快意人生

一日三餐，须亲自到菜园摘菜，下厨
从藕山捡回延年的松针，生火做饭

雪夜，一个人品茶。安静地
填词，将一群汉语赶入一首诗的山头
让它们建立政权，砍掉诗歌的
赘肉。或把多余的字数
遣返给字典。像把盲流遣返给故乡，心生敬畏


◆归宗寺

生怕你，回过头来。通往归宗寺的小路
就成了宗教，脸上的泪痕

生怕你，迷过劲来。只有你
从王羲之舍宅为寺的别墅搬下山
至今，还低着头，借宿在当地的仓库

生怕你，负气离家出走
绕寺的鸾溪还在
春水，依然指认养鹅习字的洗墨池

生怕你，走上了绝路
达摩多罗禅师，留下的晨钟暮鼓
还种养在县城的博物馆
种养在，庐山
第一丛林重建规划的蓝图上。我佛，慈悲！


◆滂沱

雨水点到即止。起先，它们
像钉入祖国承重墙上的钉子
发出沉闷的回响
继而，像流淌在异乡
胸前的汗渍
弄湿了六月的妖娆
风声，大打悲情牌。内心
有吐不完的苦水
它们放纵流速的力量
身藏七十二变
以不同的姿色
轻一点的落在灵隐寺
重一点的落在
农谚里。它们当中
性格坚强或胆敢
以身饲虎的流水
最终都能走到一起
仿佛目标一致，填饱大海的私囊


◆秦淮河

抵达迟于心仪。祖国，一派大好
适宜商贾，书生
凭吊或消闲的去处，又新添
复古的秦淮河两岸
在明清，好山水藏在民间
藏在软语的
腰际，藏在城门口
说书人的唇齿之间。从来
只适合，乘油壁车
穿长衫、走水路
携佳人，前往
风情。秦淮河更乐于在聊斋里
出没，手持折扇
冲路过的朝代笑。她们
情愿均沾脂粉和雨露
身著，唐诗宋词的优雅
口口相传：自古
繁华和秦淮八艳的故事
一段流水，犹如纱布
绷带，包扎着
浪花、酒色，以及沿途
受伤的灯火楼台
昨夜歌舞，离皇城最近，离晓梦最远


◆悲白发

犹如麦芒，青了又黄。发丝执黑
守白。他们更换肤色
像才子风流，更换网名
战场更换旗帜。他们占领
思想，像芦苇
占领辽阔
苍茫的制高点；占领生活的缝隙
和时间的对立面
犹如介词，从不
站错队伍。在朝暮之间
在荣枯的表里
苦难教会他，左右
逢源。犹如雪花，沿着
人情冷暖的路线图
从北方包围南方。从农村包围城市
一段水路，从故国
缠绕到异乡
孤零看落日。犹如
一枚裹着糖衣的药片。被吞进，汉简的深喉


◆冬至贴

冬天像进站的火车。说到，就到了
它，运来寒冷
成千上万吨
西北风。运来
我喜爱的----
雪域和一些精心打扮
改头换面的名词。比如：水
开始叫成冰，她们
向往高洁。信仰与生俱来
比如：冬笋
腾空内心，忙于
接收人间批评和意见
远处，江汉平原上的农作物
舍弃：花开花落
芬芳，摇身一变，凝结成
果实或种子
未来的药丸。无限美好
道路，放下柔情
表面的冷酷
严肃和硬度，恰好
伸入故乡的怀抱，暗中资助
一些回家的脚印
不至于，陷入生活的泥沼拔不出来


◆呼伦贝尔大草原

一棵草，旁若无人地抄袭
另一棵草的颜色
顺着风的姿势。在呼伦贝尔
大草原上，一棵草
与另一棵草
彼此，抄袭各自安身
立命的家底
或本钱。一棵草出手
抓住头羊的腰围
它们非虚构，呼伦贝尔
文本的简洁以及祖国的辽阔

只有蒙古语到达的地方，才是
一棵草真正的故居
它们的语录，只有西北风
才能听得懂
呼伦贝尔背后的道义
一棵草，在赛场上的集体
作弊，使它们
羞于与春天为伍
牧民必须赶在
种马发情前
出发，交给它们一场雪
让大地的声誉，慢慢纯洁，慢慢变白